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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还有两个月过年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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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倒于莎剧:莎士比亚用酒隐喻暗无天日的时代
2014年04月28日 10:04
来源: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:张熠如
莎剧里从来不缺酒。从《亨利四世》里永远醉着的福斯塔夫,到《奥赛罗》中为自己的酗酒隐泣的凯西奥。酒香浸透了莎剧,使之流淌起宏伟气势,这气势把我们的灵魂与情愫搅动到最巅峰。
《奥赛罗》第二幕第二场,伊阿古、凯西奥、蒙塔古纵饮的情景
微醺的暖意
在莎士比亚的剧作里,各式葡萄酒都被提及。甜酒(Malmsey)是丝缎般柔滑细致的白葡萄酒,在16世纪,它被海风从希腊卷入英国。福斯塔夫有着通红的酒糟鼻,这通红就是由甜酒而起。在《理查三世》中,克拉伦斯公爵被其兄理查三世怀疑谋反,理查三世派出刺客捅死公爵,并把公爵溺死在一瓮甜酒中。这甜酒是有浮力的,它将公爵托起,让他在最后一刻体味到仇恨与阴谋带来的凄惶。
蜂蜜酒(Metheglin)更像是一种补酒。它糅合了葡萄酒的甘香醇厚,蜂蜜的绵甜滋润,丁香的简单清朗和水果的丰盛热烈。这种口感绵密的白葡萄酒总让人齿颊生香。在《温莎的风流娘儿们》里,埃文斯指责福斯塔夫喝着蜂蜜酒玩弄女人,而蜂蜜酒和福斯塔夫这个热切的胖子一样,总是给人带来久违的暖意,让我们欢笑,为我们驱散苍茫人生间的种种阴寒。
雪利酒则存在于莎剧的每个角落中。在莎士比亚的那个时代,雪利酒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,它以水的姿态流淌,以火的性格燃烧。雪利酒对酿造的环境要求极为严苛,酿酒者需要踩破葡萄,以便让澄澈的果汁直接流入木桶。由于英国的酒庄难以满足人们对雪利酒的需求,当时贵族所喝之酒,很多都进口于西班牙、法国或希腊。关于这种被莎士比亚形容为“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”的白葡萄酒,没有什么比福斯塔夫的形容更为贴切。在《亨利四世》下篇的末尾,叛军包围了皇军,而福斯塔夫从战场上逃走,溜到一边吮起了酒瓶,他终于把他关于雪利酒的种种情绪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来——
“一杯上好的雪利酒有两重的作用。它升上头脑,把包围在头脑四周的一切愚蠢沉闷混浊的乌烟瘴气一起驱散,使它变得敏悟机灵,才思奋发,充满了活泼热烈而有趣的意象,把这种意象形之唇舌,便是绝妙的辞锋。好雪利酒的第二重作用,就是使血液温暖;一个人的血液本来是冰冷而静止的,他的肝脏显着苍白的颜色,那正是孱弱和怯懦的标记;可是雪利酒会使血液发生热力,使它从内部畅流到全身各处。它会叫一个人的脸上发出光来……所以哈利亲王是勇敢的;因为他从父亲身上遗传来的天生的冷血,像一块瘦瘠不毛的土地一般,已经被他用极大的努力,喝下很好很多的雪利酒,作为灌溉的肥料,把它耕垦过了,所以他才会变得热烈而勇敢。”(朱生豪译,下同)
在这一刻,福斯塔夫面前的哈尔亲王——这样一个终日流情纵逸的人——历经了和酒鬼福斯塔夫的餐饮之欢,在历史的际遇到来时,在他的时代到来时,终于史诗般地登上了王位,日后人生的变幻无常,也将一点一点在他面前展开。
福斯塔夫拥有被酒点燃的智慧,经过了甘醪的滋润,他的身上弥漫着一种带着浓烈酒味的魅力,这魅力使他跟庄严肃穆的哈姆雷特一样,在文学史上长存。尽管他曾拖着哈尔亲王昼夜豪饮,抢劫逃账,但他的粗朴爽利仍让他赢得了皇室的喜爱。据说,伊丽莎白女王太过喜爱福斯塔夫,以至于想看一部写他恋爱的剧,莎士比亚就因此写出了《温莎的风流娘儿们》。在《亨利四世》上篇的末尾,福斯塔夫曾发誓他永世不沾酒。然而在下篇最后,他高呼如果他有一千个儿子,他所要教授的首要原则就是,戒绝那些单薄无味的酒,并终生效力于雪利酒。上篇满怀着对告别酗酒的希望结束,下篇却被再次沉溺的绝望盖没。也许福斯塔夫并不需要戒酒,因为那才是他生命中永恒的伴侣,把他的戾气轻轻卷走,赐予他灵魂里的浪漫落魄。
上好的美酒要佐以香气馥郁的甜点,才能让酒香不断汩汩涌出。各式糖果、蛋糕、蜜饯都在莎剧里轮番登场。《罗密欧和朱丽叶》里的人们吃着杏仁糖(Merchpane),这种由碎杏仁、开心果、糖和馥郁香料组成的甜点能让葡萄酒更加莹润,也更能轻柔地安抚人心。
比起葡萄酒,啤酒在当时的英国更为常见,毕竟品咂葡萄酒是上层阶级的享受,啤酒才是真正属于百姓的。然而即使在啤酒之间,都存在着贵贱之分。对此,莎士比亚在《亨利四世》中阐述得极为明晰——哈尔亲王坦陈他想喝一口淡啤酒(Beer),却遭到了波因斯的阻挠:“一个王子不应该这样自习下流,想起这种淡而无味的贱物。”
淡啤酒就是我们现在常喝的啤酒,它和麦酒(Ale)在酿造过程上只有细微差别,二者却地位悬殊。淡啤酒中含有大量麦芽汁,口感更苦涩,而麦酒则是一种上层发酵的啤酒,麦芽汁的含量极低。上好的麦酒能糅合月桂果实、鸢尾草和荜拨的幽馨,抚慰每一个隐泣的人。在伊丽莎白时代,从平民到女王,每个的家中几乎都会留出一片酿造麦酒之地。莎士比亚是喜欢麦酒的。据说,他的父亲在1556年就被任命为Startford镇的品酒师,监察酿酒所用的麦芽质量,协助规范麦酒的价格。1577年的调查显示,当时英国的土地上,存在着近1.9万家麦酒店。在《冬天的故事》里,街头流氓奥托里古斯称麦酒为帝王的享受,而《维洛那二绅士》中的配角们更曾这样谈论起女人的优点:
“第二条,她会酿上好的麦酒。”
“所以有那么一句古话,‘你酿得好麦酒,上帝保佑你’。”
这种撞击着味蕾又温暖着生命的液体,的确是一种恩赐。如果有什么能点燃我们丰沛的生命,那就是这一杯杯的馥郁了。
永无止境的悲哀
莎剧里遍布着跟酒有关的场景,酒不仅被用作隐喻,更是那整个时代的象征——它在英国有着深刻的弥漫性。正如《奥赛罗》中伊阿古对凯西奥所说:“英国人的酒量才厉害呢;什么丹麦人、德国人、大肚子的荷兰人——酒来!——比起英国人来都算不了什么……他会不动声色地把丹麦人灌得烂醉如泥,面不流汗地把德国人灌得不省人事,还没有倒满下一杯,那荷兰人已经呕吐狼藉了。”然而莎士比亚关乎酒的态度确实是矛盾的:音高弦易断。堂皇繁复的撰食是何等的狂欢,万物化为一片无形无色之后,剩下的又是何等的悲哀。在《第十二夜》里,奥利维娅问小丑“醉汉像个什么东西”,他回答说:“像个溺死鬼,像个傻瓜,又像个疯子。多喝了一口就会把他变成个傻瓜;再喝一口就发了疯;喝了第三口就把他溺死了。”
大量被酒香浸润的庆典存在于莎剧中,然而大多庆典都不是为了渲染鼎沸人声,相反,这些碰杯是垂死前犹有的一搏,昭示着正在逼近的危险:阴谋和苦难粉墨登场,我们要迎来暗无天日的时代。
酒总混杂着黑暗与欲望——《哈姆雷特》里的酒即是死亡:在一场浮光掠影的最后,一杯毒酒结束了一切繁华。即使在《麦克白》和《暴风雨》最有趣的场景中,酒也灌入了冤屈与悼亡。门房在门外打趣“酒挑起情欲,又把它压下去”,麦克白在门内洗去双手上的罪恶。斯丹法诺和特林鸠罗在抱着酒桶痛饮时策划谋杀。每部剧几乎都会提到酒,但很多时候,它带来的都是不祥。